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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鎮說》之“說” ——山東省政協委員逄春階長篇小說創作訪談錄

2022年06月28日16:29 | 來源:聯合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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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芝鎮說》之“說” ——省政協委員逄春階長篇小說創作訪談錄

2022年6月,《芝鎮說》第一部在出版兩個多月后,首印5000冊售罄,實現加印。這部由省政協委員、大眾日報社高級記者逄春階創作的長篇小說,從2021年5月10開始採用邊創作、邊連載的方式,在報紙持續推出142期,受到讀者的廣泛認可。2022年,小說由山東城市出版傳媒集團·濟南出版社出版發行。

《芝鎮說》以作者故鄉濰坊安丘景芝鎮地域為背景、以公冶家族為代表,圍繞信仰、信念、信心﹔民生、民瘼、民俗﹔鄉情、風情、親情﹔酒禮、酒德、酒神等展開敘述,間以周易、中醫等傳統文化元素,還原芝鎮人在20世紀民族危難之時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真實再現了齊魯大地上普通人的生活萬象,塑造了富有豪俠精神的芝鎮人群像。

逄春階的《芝鎮說》在汲取齊魯文學營養與力量的同時,另辟“鄉野小說”之路,發揚小說文體野性優勢,用朴實的語言、傳奇的情節、生動的細節,在現實與想象中自由穿行,關注歷史與現實中的生命存在,展現傳統文化下的鄉俗民情乃至民族的精神心靈,為齊魯文學書寫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近日,本報記者約訪逄春階。逄春階在一場家宴后,於微醺中就小說創作緣起、文學理念、文體探索以及小說未來走向等話題作了一次漫談。

鄉野風情 “酒”以貫之

記者:逄老師,我們都知道,您是從業30多年的新聞人,從2004年至今一直開設文藝評論專欄,獲過中國新聞獎和山東新聞名專欄,是什麼促成您創作《芝鎮說》這本小說呢?書的主題是什麼?

逄:這是我出版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其實,我正式發表第一篇小說是1992年的《膠東文學》,后來又在《山東文學》《時代文學》《當代小說》《飛天》《青年文學》《鹿鳴》等雜志陸續發表了十幾個短篇小說,都跟酒、家鄉有關系。2020年,我與農村大眾報總編趙宗符回老家參加一次活動,聊談之中他建議能不能寫一部長篇小說,把家鄉的風土人情、方言俗語、喜事喪葬等內容涵括進去。這一下子點醒了我。

回到濟南之后,我開始思考、構思。最后確定寫一部以故鄉景芝鎮為原型的“鄉野小說”。因為我來自鄉野,這麼多年來,我也一直深入鄉野採訪,想通過這部小說來描摹一幅“民俗風景畫”。

在寫作中,我想起了葉聖陶的《藕與莼菜》,那文開頭是:“同朋友喝酒,嚼著薄片的雪藕,忽然懷念起故鄉來了。”結尾是:“向來不戀故鄉的我,想到這裡,覺得故鄉可愛極了。我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起這麼深濃的情緒?再一思索,實在很淺顯的:因為在故鄉有所戀,而所戀又隻在故鄉有,就縈系著不能割舍了。譬如親密的家人在那裡,知心的朋友在那裡,怎地不戀戀?怎地不懷念?但是僅僅為了愛故鄉麼?不是的,不過在故鄉的幾個人把我們牽系著罷了。若無所牽系,更何所戀念?像我現在,偶然被藕與莼菜所牽系,所以就懷念起故鄉來了。所戀在哪裡,哪裡就是我們的故鄉了。”

小說要是有主題的話,就是端著酒杯戀鄉、回鄉,彌漫著淡淡的鄉愁。

記者:您剛才多次提到“鄉野”。《芝鎮說》題記中寫道:禮失而求諸野。您覺得“鄉野”的內涵是什麼?

逄春階:鄉野的“野”是野生、野性,這種野生、野性賦予一切生物,包括人類、動物、植物以原始的、朴素的、旺盛的生命力。它來自鄉土民間,蘊含在民風民俗裡,飽含著民間風情與智慧。鄉野向來是故事的集散地,而大千世界本就無奇不有嘛,有些故事講述是有意破格的,有一些情節是與史實、事實挂鉤,幻化想象,別有奇趣。姑妄言之,姑妄聽之,姑妄信之吧。

我們現在活得太規矩了,太模式化了,沒有了激情,沒有了意外,沒有了懸念,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疲沓了,不好玩兒了,需要求之於“野”,從民間那裡汲取營養。比如,在浯河邊上有水芹(野芹菜),顏色略淺,是淡淡的翠,走到近前,就能聞到清香,葉子軟軟的,滑滑的,水芹菜梗很脆,很嫩,與我們種的芹菜基本一樣,但梗兒偏瘦。水芹包的水餃,鮮亮,有股淡淡的清香。我就想捕捉這種野味兒。《芝鎮說》就相當於我在浯河邊上薅來水芹(野芹菜)包水餃、涼拌、清炒,希望讀者能嗅出一種野味兒。

具體到《芝鎮說》而言,這份野性與酒神精神融為一體。芝鎮的酒改變了這片地域的風土人情,影響了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包括他們的行動、風俗、思維等等,激發人的豪俠仗義。

記者:整部小說酒香四溢,“酒”是一個非常顯著的特色。它不僅僅為芝鎮的鄉野特色搭建了舞台,也給整篇小說帶來了一種獨特的韻味和節奏感,讓小說在虛實之間可以隨意轉換,又像時空穿梭器,讓歷史與現實無縫銜接。這也給讀者帶來了一種閱讀的快感。這是不是也正是您的小說創作追求?

逄春階:青年學者鄭文、顧廣梅在論《芝鎮說》中的信仰敘事的論文中談到:“將酒融入人們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成為芝鎮百姓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更加具有日常性與普適性,同時又融入了極具愛國情懷的民族性。在《芝鎮說》中,‘酒’成為芝鎮人生活與精神上的共同信仰與寄托,‘酒’與生命同在!”日常性、普適性、民族性三性,這樣的概括,我很贊同。

我自己愛酒,我的親戚都好酒,沒有酒,日子過得都沒有滋味,我的家鄉也盛產酒。酒“焊接”著我和家鄉山水,是“焊”,連接的“連”都不夠味兒。在創作這部作品的時候,我也想用“酒”作為這部小說的加速器、粘合劑,帶動作品的節奏。因為有了酒,芝鎮的一切有了復雜性、模糊性、偶然性、隨意性、傳奇性。一句話,就有了“靈性”!

一寫酒,我就來勁兒,“我爺爺”公冶祥仁是中醫,他說“我看病,不喝酒看不准。我從來沒有因為喝酒而耽誤看病,關鍵是從來沒有因為看病而耽誤喝酒”。

再比如有一節,我寫奇葩芝南村。這個村奇葩在哪?喝酒名堂多、個個酒量大,村裡人個頂個說話沖、嗓門大、膽氣壯。最突出的就是村裡的芝裡老人。鬼子佔領了芝鎮,希望讓芝裡老人出任芝鎮維持會會長,搞突然襲擊來家裡,聽到馬蹄聲了,老人才得到消息,趕忙從酒壇子裡舀了一瓢酒,微笑喝完躺進棺材裡睡去,裝死,才躲了過去。

書中,我老嫲嫲景氏是接生婆,她用酒接生了很多小孩,其中就有我的七爺爺、后來成為革命者的公冶祥恕。七爺爺的小名叫灌孩,就是灌酒得來的。

記者:我注意到,小說開篇第一章就是《芝鎮醉景》,書中十三章,每一章都有酒,每一章的題目都有與酒有關。這是您有意為之的,還是隨意為之?

逄春階:怎麼說呢?不是刻意,但也不是隨意。反正每一章,我都讓酒在我身邊。“酒”是“鄉野”之魂。它展示出這片土地生命的原始狀態和鄉土氣息。可以說芝鎮的人、物、事都酒韻滿滿。這種氣韻是蓬勃的、樂觀的、昂揚向上、從容的乃至破格的。

比如說有一節“芝鎮狗,四兩酒”,就寫芝鎮很早的股份制公司——裕順燒鍋,給股東們請酒,也給忠誠的狗置辦了一桌。這個故事和芝鎮的古地圖、酒風民俗、歷史經濟等融在一起。類似的情節賦予作品一種“醉態”,打破了故事、人物、時空的局限性,穿越古今、穿越現實與夢幻,在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中超出循規蹈矩的正常狀態,扑朔迷離,懸念叢生,就讓庸常有了神奇色彩。這也與整本書的酒神精神、鄉野的“野性”相呼應。

我覺得這就是小說的魅力。小說是啥呢?小說是略大於現實的,小說就是說話,小說就是說小,小說就是有趣,就是破愁解悶。評論家趙鶴翔先生說過一句,“記住,小說姓虛名構。不虛構,那叫新聞作品。”作為新聞記者,我們是寫已經或者正在發生的事實。那麼小說創作是寫你想象中發生或可能發生的,是虛構一個世界。

芝鎮群像 家國大義

記者:鄉野近於民間。但鄉野小說與民間故事、傳奇故事不同,特別是傳奇性容易破壞小說的文學性。但《芝鎮說》卻巧妙地維持了傳奇性與文學性之間的平衡,恰如山東大學特聘教授李桂奎先生所言,“《芝鎮說》傳奇化大多出於耳目之內,出於生活常理,而非出自耳目之外的奇想。”您在小說中主要是通過哪些方面來實現這兩者的結合呢?

逄春階:首先故事原型發生地是安丘、諸城、高密三市交界的景芝鎮。景芝鎮開埠很早,商業發達,經濟繁榮,是方圓百裡稀缺物資的重要採購地。據史料記載,早在清末這裡即有印局和印坊。這裡有深厚的歷史積澱、豐富的民俗文化、很多的人文故事,所以可供參考的內容和線索非常多,結合小說文體就有了很大的發揮空間。

像文中有革命人士在芝鎮多方周折輾轉,購買油墨紙張等,為根據地提供印報物資的故事。而文中的芝裡老人、王辮、陳珂等人,都有真實的人物原型。圍繞這些主要人物,通過他們的行動軌跡,我又寫到了吉林省安圖縣、山東的高密、諸城、濰州、招遠、濟南,以及上海、長沙、北京、法國諾曼底等,讓小說涉及的地域、故事、視野都不局限在芝鎮。

再比如小說中我把公冶家族的祖上附會為公冶長。其實在濰坊諸城就有公冶長墓,2021年正月初一,我去墓地拜謁,當時還和當地村民交流,村民說了很多故事,其中就有一個說,“當年日軍侵華,一個連來到這裡,聽說公冶長墓在這裡,把所有的槍卸下來,攢起來,排隊來到墓前致敬。”我去的時候雖然是冬天,但墓地旁全是枸杞。當時我就想如果是深秋,墓地肯定一片紅色,像火炬一樣。我還從公冶長墓地又到了安丘的公冶長書院。走了一圈之后,我構思出了《芝鎮說》的公冶家族,有了小說“楔子”中“海大海高”的紅墳。

《芝鎮說》敘事線索、頭緒很多,要讓“無巧不成書”合情合理,就得讓寫實的真和藝術的真在故事裡融合,我覺得文字的表現力和細節刻畫必不可少。

我把三十多年的新聞採訪經歷、一直以來的生活積澱和文學上的積累,都用到了這本書裡了。像文中提到的十一大爺為了牡丹落淚,去世時腿伸不直,老嫲嫲景氏從娘家挪來的皂角樹,雷震在冬天講《祝福》等等,都是我親身經歷或者聽朋友講述的一些故事﹔還有我爺爺就是老中醫,書中的很多中醫藥方,是我從他留下的手寫藥方裡摘出來的。當寫作的時候,我就把聽過的、見過的、讀過的、想象過的,像編簍子一樣,都編到《芝鎮說》的大肚簍中了,也算是釀一壺老酒吧。

我還看了六七十本參考書,我手邊常備的,一是中醫典籍,二是雷震的原型趙雷老師的《雨田文稿錄》,三是牛蘭芝的原型牛毓華的回憶錄《征程》等。

記者:《芝鎮說》塑造了大量生動形象的典型人物,比如:身處妾位但是擁有仁、義、禮、智、信等美德的親老嫲嫲景氏,好賭並因為親老嫲嫲的剁指勸賭而決然戒賭的爺爺公冶祥仁,志在家國、投身革命的七爺爺公冶祥恕,芝鎮精神文化的靈魂人物芝裡老人,擁有叛逆意識、忠誠於革命事業的王辮、用“求得好死”捍衛了尊嚴的雷以鬯等等。您用具體、形象的描述和刻畫,塑造了芝鎮人物群像,也繪寫出了時代、歷史、人文的大意象。您當初在構思這些人物的時候是怎樣思考的?

逄春階:典型人物所達到的高度,就是文藝作品的高度,也是時代的藝術高度,隻有創作出典型人物,作品才有吸引力、感染力、生命力。我覺得典型的人物,包括大人物、小人物,三教九流、各個生活層面的人物,都應該有獨特的性格側面和性格層次。人要寫出復雜性和多面性,拒絕扁平化。

像殺害秋瑾的李鐘岳,他就是家鄉走出的一個普通人,后來進入衙門,當時是奉命不得不殺,但是后來他羞愧難當自殺謝罪﹔像雷以鬯,他以算卦為生,熟諳《周易》,生活波折,一生和三個女人有糾葛,但他在敵人眼皮底下舍身傳遞情報,痛罵日寇從容赴死。小人物也有閃光點,小人物也有深深的時代印記。

書中的幾個關鍵人物也是如此。像芝裡老人的原型是劉大同。歷史上,1909 年他出任安圖縣知事,創建“大同共和國”。辛亥革命前后,他參加興中會、同盟會,跟隨孫中山進行革命活動。1925年在上海主辦《野語》雜志,進行反封建宣傳。那麼在書中,他是芝鎮的魂,非常有民族氣節,有深厚的傳統文化積澱,令人尊敬﹔同時,他思想非常開化,為人玩世不恭,非常有趣,讓人親近。

公冶家族是一個中醫世家,是芝鎮的文化符號。其中公冶祥仁,他追求革命,跟革命志士陳珂有接觸,陳珂犧牲后,他冒著風險去祭奠,給他寫誄文﹔他和當地的土匪頭領張平清又是把兄弟,兒子要參軍,他竭力阻止。他總體上是正義的人物,也是一個游刃於時代的普通人、老實人。

整部書裡面,最典型的是親老嫲嫲景氏的形象。在她身上,我用了大量的篇幅,包括用自述、故事,還有通過神鳥弗尼思的講述等不同的形式,來展現她的一生。她是接生婆,芝鎮的孩子都是她接生的,但也因此正室孔氏一直煩她,嫌她污濁﹔她想家了會望著從娘家挪來的皂角樹﹔盡管不被允許,她依然偷偷地養兔子﹔兒子賭博,她毅然決然拿刀切斷手指,斷他的“賭根”﹔七爺爺體弱,她作為女人不能走進寺廟參加祈禱,就跪在廟外雪地裡,希望能為這個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借壽﹔她念念不忘叮囑作為后輩的“我”,“好好當記者,別說假話,別說瞎話,說人話,說冒熱氣的好話……”她是被賣到公冶家族的,是妾氏,是被封建文化道統壓抑甚至迫害的。但是,她在公冶家族也得到了中華傳統優秀文化的滋養,她身上擁有傳統女性的優秀品質,不斷地自我療愈,始終不棄對美、對善、對愛的追求。

《周易》有言:“物相雜,故曰文。”又有人言:“和羹之美,在於合異。”拉拉雜雜,就是世俗人生。小說裡的人物,他們活出了各自的樣子,也都成為回望歷史眺望現實的一個窗口。這是我所希望的。

植根厚土 文脈綿長

記者:在整部作品當中,除了借用酒,您還採用了很多口頭化的插科打諢、即興表演似的表達手法等,來敘述故事、塑造人物,賦予作品濃厚的趣味性、可讀性。在敘述方式上也特別有跳躍性,看似朴實無華的敘述,在娓娓道來中,極具現場感,又極富夸張感。整部作品呈現出萬花筒結構,每個局部都很豐富,每一個碎片都包含有趣的景象景觀,讓整部作品光彩奪目。這是不是與《芝鎮說》邊創作邊在報紙上連載的這種方式有關?

逄春階:其實這部作品創作過程中,我是有意識地借鑒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說唱藝術。比如相聲藝術講究說、學、逗、唱,說是放在首位的,學、逗、唱都離不開說,說是基礎。一段相聲由墊話入活,鋪平墊穩,三翻四抖,講述情節以及組織若干個與人物、內容有關的“包袱”,也始終貫穿著“說”。由此可見,“說”是組織相聲包袱兒最為重要的手法。而在“說”中“鋪平墊穩,三翻四抖”又是最主要的組織手法。我也有意識地借鑒了相聲藝術表現形式。

關於連載,這是現代報紙的一個重要特征。我曾經看過很多的小說,比如魯迅的《阿Q正傳》就是連載的,還有張恨水的許多作品,也是通過報紙連載。寫作的時候,想能不能有這樣的嘗試,后來很榮幸得到了媒體的支持,就確定下來,邊寫邊連載,第一部從去年5月10日起連載一直到去年12月8日結束,第二部也還在連載中。

我還借鑒了傳統章回小說,包括常用的“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的結構,以關鍵話語作為小標題,有些地方留點懸念、伏線,以撬動情節等等。同時,連載中,我也收獲了很多讀者評論,我會仔細看,聽取大家的意見及建議,然后運用在一些后續的創作中。這樣有交流,感覺也非常好,讓寫作非常有樂趣。

總體來說,整部作品創作還是受到近現代小說作品以及一些作家的影響,像《金瓶梅》《聊齋志異》《搜神記》,作家像莫言、王蒙、賈平凹、高曉聲等,他們的作品和寫作風格對我影響比較大。

記者:《芝鎮說》中,我們也看到了很多關於中國傳統文化的內容,包括周易、中醫、民俗、方言、酒文化等等。您是不是也是有意識地希望用大量的芝鎮的文化原生貌,來展示中華大地優秀傳統文化的魅力?

逄春階:《芝鎮說》是一部鄉野小說,它要有接地氣的地域文化特征。鄉村民間的精神傳統和文化民俗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中國的許多文化基因也正是來自於鄉野,來自於民間。像方言、地方小吃、當地民俗等,這些由鄉村的生產、生活方式而形成的傳統的風俗習慣,也正是芝鎮的人文性格、精神內心的所在。

像嘎固(小氣)、囊(那樣)、破鋪襯(布頭)、狗奶子(枸杞)、棒槌(玉米)等這些方言,很有趣味,很多也是現在當地人還用到的詞語。牛二秀才牛景武把自己家捐獻出來蓋學屋,芝東村二百多戶窮人家分頭出力,半年之內蓋起了五間草坯的小學屋等,正是芝鎮人向學興學的優良傳統。像現在在我的故鄉景芝,依然有上“新麥子墳”的風俗,通過這種方式祭奠先人,並祈禱先人保佑來年小麥豐收,非常有儀式感。這些風俗中蘊藏著我們的先人們的智慧和敬畏。

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是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標識,也是文學創新創作的寶藏。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飽含有幾千年來凝結而成的思想精華、處世哲學。周易、中醫等都是我們優秀傳統文化的組成部分。我也有意識地運用到文中,像公冶家族的名字有公冶祥仁、義、禮、智、信、敬、恕,公冶令樞、望、聞、切(棋)、問、慈、診、平、安等,暗合儒家文化、中醫文化﹔像雷家以雷震、雷艮、雷兌、雷巽命名,芝鎮的大有庄等,是根據周易的卦象來的。這些文化元素和人物性格命運、當地風俗環境等等,是相得益彰的,是芝鎮這裡長久以來有傳統文化的積澱與傳承,也是傳統文化滋養這片土地的見証。

青島大學周海波教授在《家族秘史與精神變遷史》的評論中有一個觀點:“鄉村民間的精神傳統和文化血脈孕育了中國的紅色文化,中國革命的紅色基因來自於鄉野,來自於民間,有了鄉村民間的紅色基因,就有了中國革命的勝利時刻。”這個見解獨到而深刻。

“我有好酒,一杯敬之”

記者:目前出版的是《芝鎮說》第一部,您為什麼把核心詞特別標注為“內傷”?關於后續的幾部,能談一談您的打算嗎?

逄春階:“內傷”可以說是第一部的“暗線”。第一部除了為后續的人物、故事等搭起舞台,關於“內傷”的源起和影響,一直貫穿全書。

在封建社會,庶出地位卑賤,延續后世的支脈,也受到影響。親老嫲嫲景氏因為是妾,一輩子沒有得到“娘”的稱呼,還遭受以公冶祥敬為代表的封建社會上下尊卑、妻妾不同的等級制度的不敬、毆打等不公正待遇。妾的身份帶來的心理陰影從公冶祥仁一直波及到公冶德鴻,成為幾代人心頭的傷痕。在歷史上,袁世凱是一個庶出者。我在《芝鎮說》裡附會袁世凱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稱帝是因為喝了芝鎮的酒一時沖動﹔而之所以會杯酒沖動,就是因為庶出的內傷。還有譚延闿,庶出帶來的傷害也跟隨了一生。

“內傷”其實就是影響芝鎮發展、影響中國發展、阻礙社會向前發展的陳規舊習,郁積在人們心頭的傷痕。所以,我在第一部結尾的時候用爺爺的話說:“‘外傷’是疾在腠理、肌膚、腸胃,而‘內傷’是疾在心靈,深入骨髓。內傷會傳染,甚至會遺傳,遺傳給下一代,讓后人一直跪著生存。循規蹈矩,小心翼翼,沒有了求異的激情,甚至喪失了站起來的能力,像被剪掉翅膀的飛鳥。曾經五六歲的哥哥,有人用碎瓦片在場院裡給他畫了個圈,不讓他出來,他就老實站著一動不動,因為出不來,著急得哭了,這就是‘內傷’造成的,是庶出的多年歧視讓他沒有別的選擇,隻能低眉順眼,這都化到血液裡了,這很難康復的‘內傷’才是最可怕的。”

第二部主題是“覺醒”,寫的是父輩,核心是寫芝鎮當年有四個農村姑娘在地下黨的帶領下,到了沂蒙山,從此成為國家棟梁,也擺脫了女人“圍著鍋台轉”的命運。第三部主題為“未濟”,會寫到“我”這一代人的婚姻、成長等等,還有鄉村振興等。包括2022年4月份,我們逄家庄村發生疫情,濰坊派出醫療隊伍讓村庄轉危為安,以該故事為原型的內容等。三部作品總共大概100萬字。

記者:小說創作恰巧在您擔任省政協委員期間,委員身份對您創作有影響嗎?

逄春階:我特別要感謝山東省政協。5年來,無論是參加政協會議,還是到各地參加調研,參與提案追蹤等,讓我有了更多接觸基層、接觸普通百姓的機會,更多地了解了民間民俗,更多地了解了紅色故事。有些政協同志風趣的語言,我也移花接木寫進了小說。比如關於“風箱”和“笊籬”的謎語,比如夢游等等。我跟省政協委員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他們無私地給我提供故事,提供細節,幫助我出謀劃策,給我點贊鼓勵。我十分感激。另外,《聯合日報》多次關注報道我的提案,開設“委員手記”刊發我的系列文章,鞭策我好好學習,不要懈怠。借此,我也深深地感謝貴報的各位領導和同仁。

我想對我的朋友說:“我有好酒,一杯敬之!” (聶梅)

(責編:公雪、邢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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