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小調”何以傳唱世界

——《沂蒙山小調》的創作與傳播

郭克儉 白銀琴

沂蒙山小調誕生紀念館內景。山東省費縣縣委宣傳部供圖

“人人那個都說哎沂蒙山好，沂蒙那個山上哎好風光……”近日，“中柬同心  大道同行”中國柬埔寨人文交流活動的金邊現場，伴隨14歲的柬埔寨王室成員諾羅敦·珍娜公主聲情並茂地演唱，中國革命歌曲《沂蒙山小調》一時間在網上“刷屏”。

很多人或許並不了解，《沂蒙山小調》與《茉莉花》同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中國最具代表性的兩首民歌。一首“小調”何以傳唱世界、經久不衰？

1940年春，抗戰烽火浸染齊魯大地。蒼鬆翠柏掩映下，費縣蒙山的望海樓山麓，一灣碧水繞過白色巨石，抗大一分校文工團便駐扎在此。

抗大全稱為“中國人民抗日軍事政治大學”，它不僅是一所軍校，還是一支宣傳隊、工作隊、戰斗隊。抗大在各個敵后抗日根據地創辦分校，抗大一分校成立於1938年。為鞏固發展山東抗日根據地，抗大一分校到山東開展敵后辦學。由於經常隨軍作戰，沒有固定的教室，當年的抗大學員就在露天大課堂裡學習，用他們自己的話說：識字就在背包上，寫字就在大地上，課堂就在大路上，桌子就在膝蓋上。

《沂蒙山小調》是抗大一分校在沂蒙山區留下的寶貴文化遺產，它最初的名字叫《反對黃沙會》。1940年，沂蒙抗日根據地建立不久，日寇經常“掃蕩”，反動組織“黃沙會”欺騙群眾錢糧，搶掠群眾財產，殺害抗日干部。抗大一分校文工團的青年文藝戰士們，在文工團主任袁成隆帶領下，以文藝宣傳為武器，深入“黃沙會”泛濫地沙溝峪、馬頭崖，調查搜集素材，開展文藝創作。

在費縣薛庄鎮白石屋村一間亂石砌牆、茅草蓋頂的民房中，《反對黃沙會》誕生了。曲調是李林根據沂蒙山當地的花鼓調加工而成，歌詞由阮若珊創作。1940年8月1日，根據地的一次慶功會上，阮若珊首唱了這首歌。沒多久，就傳遍了各大根據地。“我第一次接觸這首民歌是1944年。……在那長夜漫漫的敵偽統治區，聽到這樣的民歌，真像數九寒天扑面吹來一陣溫暖的春風，又像渴飲一杯清冽的泉水沁人心脾，頓時感到無比振奮——人民在戰斗，中國不會亡！”李林生前摯友、作曲家商易曾深情回憶道。

隨著形勢的變化，“黃沙會”已經被消滅，《反對黃沙會》的歌名已不合時宜，作者和廣大軍民對歌詞不斷修改，在保留開頭兩段歌頌沂蒙山秀麗風光的基礎上，其他歌詞以抗戰為主，歌名由此改為《沂蒙小調》。

這首帶著泥土芳香的戰歌，承載著軍民魚水情的集體記憶，傳誦著“水乳交融、生死與共”的沂蒙精神。從抗日戰爭到解放戰爭，沂蒙地區約420萬人中，120多萬人擁軍支前，20多萬人參軍入伍。撫養多名將帥子女和烈士遺孤的“沂蒙母親”王換於，組織鄉親們救傷員、送彈藥、烙煎餅的支前六姐妹，用乳汁救治負傷小戰士的啞女明德英……沂蒙人民唱著這首歌，“最后一口糧做軍糧，最后一塊布做軍裝，最后一個兒子送戰場”，前赴后繼，為中國革命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

1953年，山東軍區文工團李銳雲、李廣宗、王印泉在保留前兩段的基礎上，又續寫了兩段新詞，將原來歌詞中的抗日主題改為歌頌家鄉的主題，定名為《沂蒙山小調》。

從“戰歌”到“頌歌”，這首歌呼應著民族的呼聲，感應著時代的心跳。它結構精悍、曲調優美、歌詞質朴，創作手法簡潔洗練，富有濃郁的地方色彩和民族風情，熱情贊頌秀麗的蒙山沂水，謳歌勤勞勇敢的老區人民。

歷經幾代人的傳承與演繹，這首歌從沂蒙山走向祖國大江南北，走向了世界性舞台。

1953年秋，歌唱家王音璇將《沂蒙山小調》搬上藝術舞台。她“低”字作“地”的打嘟嚕音、“子”的兒化音、“那”字“nei”等細膩腔彎的精心處理，初步勾勒了山東民歌藝術化演唱“魯味”歌腔風格的基本樣貌。1964年，民歌手韋有琴代表山東省參加第五屆“上海之春”音樂會，堅實爽直、高亢嘹亮的嗓音輔以地道的沂蒙方言語音，展示了山東民歌朴實豪放的大山氣韻和鄉土風味。1967年，她帶著《沂蒙山小調》出訪非洲多個國家，將“小調”唱出國門。歌唱家王世慧的演唱版本，被收錄進《世界民歌賞析》。

2006年，《沂蒙山小調》以大型管弦樂的形式走上舞台，首次在北京音樂廳奏響。此后數十年間，從民族舞劇《沂蒙頌》深情演繹到現代京劇《紅雲崗》鏗鏘皮黃，從柳琴獨奏曲《春到沂河》靈動變奏到獲得“文華大獎”的民族歌劇《沂蒙山》，無不萃取著《沂蒙山小調》的樂韻精華，描摹著沂蒙山川大地時代變遷中的萬千氣象。

2021年上映的電影《長津湖》中，當老兵雷公在生命垂危時刻，顫顫巍巍地哼唱出老家臨沂的這首《沂蒙山小調》，頃刻讓觀眾淚目，彰顯出民歌經典跨越時空的強大感染力。

承載著對祖國、對家鄉的熱愛，誕生於抗戰烽火中的這首“小調”不斷走向更大的舞台。它不僅是戰斗的號角，是人民文藝的體現，更成為中華民族鮮明的文化印記。

（作者單位：浙江師范大學）

《 人民日報 》（ 2025年05月29日 20 版）

分享讓更多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