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訪“風箏之都”山東濰坊——

千年紙鳶乘風起

本報記者 李 蕊

圓滾滾的身軀，黑茸茸的耳朵，雙手抱一翠竹，模樣憨態可掬，抬頭望去，一隻隻盡顯“萌態”的熊貓隨風“飄揚”——2025年2月13日至16日，在馬來西亞柔佛州巴西古當市舉辦的第27屆巴西古當國際風箏節中，由山東省濰坊市風箏隊創作的中國大熊貓風箏獲得風箏節創新和外觀第一名。

巴西古當國際風箏節上的大熊貓風箏。

風箏，古名“紙鳶”，寄托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祝福。濰坊是世界風箏的發源地，又稱“濰都”“鳶都”，至今已有兩千多年的風箏制作歷史，工藝精湛，現在世界上70%以上的風箏都是產自濰坊。2006年5月，濰坊風箏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又是一年春來到，漫步濰坊大街小巷，處處可見紙鳶紛飛。

匠心獨運  根脈相傳

步入山東省濰坊市寒亭區天成飛鳶風箏車間，濰坊風箏市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中國風箏協會副主席王永訓正俯身黏合木鳶骨架，指尖沾滿了膠。見有訪客，他利落地擦淨雙手，領著記者參觀展覽區。

展陳架上，綿延的“濰坊龍頭蜈蚣”赫然入目——這些從幾十米到千米不等的串式風箏，宛若游龍盤旋。

“看，這個就是以我們濰坊蔬菜為原型創作的龍頭。”王永訓輕撫一具龍頭蜈蚣，向記者介紹道，“濰坊農業強、菜滿筐。紅辣椒龍角，寓意鴻運當頭﹔油菜作眉、香菇點睛、蒜頭塑鼻，10幾種本土蔬菜拼綴出獨有的‘濰坊印記’。”

風箏制作，經36道工序，分扎制、裱糊、繪畫、放飛四大技藝，每個技藝互為依存，環環相扣。

“選竹要節長、竹絲少，水煮兩個時辰，燜半天。”王師傅抄起竹條在酒精燈上翻飛，青煙騰起時，竹骨已彎出弧度，“骨架必須左右對稱，左右誤差不過毫米，才能做出理想的造型。”

裱糊在制作中起到“穿針引線”的作用，分寸拿捏頗為重要。“裱糊對水有講究，濕糊要用60攝氏度左右的溫水，超過65攝氏度，布料則過透，影響下一步繪畫，導致顏色不均。”王永訓說，放飛時，風箏體態要輕盈，可傳統使用的宣紙或真絲較為脆弱，多番嘗試下，他定制出一款混合化纖材料，既輕薄經濟，又能保証顏色鮮艷。

在老手工藝人們的精益求精之下，一隻隻濰坊風箏從圖紙轉化為靈動的藝術品，匠心藏於每一處細節，承載著傳承與堅守，也與世界各地“牽線相連”，成為文化交融的橋梁。

王永訓制作的濰坊木鳶風箏“飛鷹”，曾搭乘神舟十一號飛船遨游太空﹔他還先后赴40多個國家和地區，開展風箏文化交流，傳播風箏制作技藝。

王永訓正在制作風箏骨架。

文脈傳承，離不開文化資源規劃和政策保護。近年來，寒亭區組織轄區非遺代表性傳承人走進10所校園，開展非遺文化課，王永訓作為一名志願者，在課上不僅傳授濰坊風箏的發展歷程、技藝特點，還娓娓講述起非遺傳承故事，讓孩子們愛上風箏文化。如今，他已累計培訓中小學生4000余人次。

“讓古老技藝在新一代的傳承下茁壯生長”是王永訓追求的目標。

古今並融  與時俱進

“你見過巴掌大的風箏嗎？”初見面時，濰坊風箏省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郭洪利手一揮，領著記者走進他的“小鋪”。

拐進工作室，郭洪利用指尖捏起一隻“迷你風箏”，雖僅有10厘米長，可精巧別致、彩繪艷麗。

掃一眼，工作室牆上，一幅幅別出心裁的“跨界作品”引人注目：游戲《王者榮耀》李元芳紙鳶皮膚，將風箏的硬翅結構化作少年俠客的披風﹔肯德基“大神卡”風箏，鶴居鬆柏之上、振翅欲飛……

50多歲的郭洪利，出生於寒亭區的一戶風箏世家，從小耳濡目染，跟隨父輩學技藝，練得一把好手藝。

郭洪利正在給風箏上色。

“為了把風箏賣出去，前些年，我曾試著研究過市場需求，在風箏制作上求一些改變，可改來改去，還是局限於改大小、換顏色，離真正的創新還很遠。”郭洪利說。

傳統風箏如何“飛”向未來？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在北京奧林匹克公園祥雲小屋，各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集中展示，郭洪利受邀參加。

精美的蜀繡、造型別致的天津泥人張、趣味橫生的泉州木偶戲……看著各省非遺代表性傳承人都在創新，郭洪利忽然頓悟：“風箏要飛得遠，得借著時代的東風。”

2020年，游戲《王者榮耀》邀請郭洪利參與到特效“紙鳶寄願”的設計之中。“以藍燕配色作基礎，結合傳統‘沙燕風箏’造型，運用到游戲角色李元芳的服裝設計中。”講到這，郭洪利笑著說，“我剛開始設計李元芳風箏皮膚時，身邊有人質疑，認為我糟蹋了祖宗手藝，但沒想到，那年濰坊國際風箏會吸引了許多年輕人，成群結隊追著李元芳風箏拍照打卡，給了我極大的信心。”

“濰坊風箏，從來不是博物館裡的標本。”郭洪利開始不斷探索濰坊風箏的“上限”，“看，這是冰箱貼‘放青鬆’，還有紙鳶風鈴、八卦風箏擺件。”在郭洪利的展示架上，各種風箏文創產品擺放其中。

古今並融、與時俱進，在寒亭區，有越來越多的手工藝人正走在探尋求新的路上。為此，寒亭區政府拿出“誠意”，為轄區優秀的風箏非遺代表性傳承人免費提供創作場所。郭洪利的“小鋪”就在楊家埠民間藝術大觀園內，享受到了房租免費政策。

最近，郭洪利主動邀請網紅主播來到自己的“小鋪”，沉浸式體驗制作風箏，他說：“要透過鏡頭，讓每根竹條都講出動人的故事，讓更多人愛上濰坊風箏。”

乘風起舞  產業升級

晨曦初露，濰坊市坊子區王家庄子村的石板路上已響起細密的腳步聲。53歲的村民王新蘭走進大山風箏廠，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金梭引線，銀輪飛轉，她雙手嫻熟地穿梭於布面，不一會兒工夫，就完成了50多隻風箏的鎖邊工序。

“農忙下地，農閑上工。家門口的活計，讓錢袋子更鼓了。”王新蘭告訴記者，這個廠裡有20多人，有的負責剪裁、有的負責縫紉，情況大都跟她一樣，一年下來，收入提高兩三萬元不成問題。

每年春節前后，都是風箏生產的旺季。大山風箏廠負責人孫月梅正在倉庫忙著點貨、出貨，她說：“今年訂單比往年增長12%左右，我們從正月初六就開始上班趕制風箏了。”

風箏銷售的火熱，源自產業技術升級。“2022年，我們開始引入數碼技術，制作出的風箏既有現代感，也不失傳統，更符合現代人的審美觀念。”孫月梅說。

小風箏也能做成大產業。現在的王家庄子村，已經從單一的風箏加工，發展成為集各類風箏配件加工、銷售於一體的全產業鏈模式，小到一個風箏鋁扣，大到風箏線、風箏輪的生產，再到風箏布料印染，實現了“足不出村”全產業鏈發展。

“王家庄子村的風箏生產企業已經發展到了200多家，全村4700多口人有一半以上從事風箏及其相關產業。村裡還成立了合作社，推行‘黨支部+合作社+企業’新模式，單打獨斗變握指成拳，實現了抱團發展。”坊子工業發展區黨工委書記方博文介紹。

王家庄子村一家風箏廠內，工人們正在生產風箏。本文配圖均由受訪者提供

現在，王家庄子村風箏年銷售額已突破3億元，全產業鏈帶動就業6000余人，已發展成為濰坊規模最大的風箏加工出口基地，也贏得了“中國風箏產業第一村”的美譽。

“我們還建成了濰坊風箏產業基地電商孵化中心，從上千個品種中優選100多種優質產品，自建雲倉為各電商平台提供供貨服務。”方博文說，“未來，濰坊風箏一定會‘飛’得更遠。”

（王  朔參與採寫）

《人民日報海外版》（2025年3月3日 7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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