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之畔 呂韻長鳴

袁子茗

呂劇，中國八大戲曲劇種之一，原名“坐腔揚琴”“化妝揚琴”，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和地方特色，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在山東博興，一代代呂劇人台前幕后的堅守，讓呂劇在齊魯大地開出飽含泥土芳香的絢麗之花。

“春雷一聲震天動，得中金榜第一名。萬歲恩賜旨一道，榮歸故裡把親迎……”山東省博興縣戲劇團的舞台上，41歲的劉寧和24歲的王成龍正在排練曲目《姊妹易嫁》。鑼鼓聲中，劇中角色毛紀頭頂雙翅烏紗帽，身披金色刺繡大紅袍，手中折扇“啪”地一展，傲然亮相。與此同時，博興縣民政局老干部辦公室裡，74歲的呂劇藝人張傳法仍在伏案工作，他耗時5年編寫的《呂劇》一書，也迎來了校對出版的關鍵階段。

始於微末，薪火相傳

“清朝時，俺們劉官庄村最突出的特點就是窮，為了討飯，村民們跑門子、盤凳子、拉地攤賣唱……”張傳法用淳朴的鄉音將呂劇的百年歲月娓娓道來。

19世紀末20世紀初，當地民間藝人以雜曲小調為基礎，發展出一種叫“秧歌腔”的演唱形式，隨后廣泛吸收京劇、梆子、扽腔等表演與伴奏技巧，逐步衍化形成呂劇這一劇種形態。此后，呂劇又在不斷發展中增加不少以章回小說為底本的連台本戲，角色行當也逐漸發展為生、旦、淨、丑諸行並茂。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時期，《尹洪英送郎參軍》《識字班》等文藝作品，更是成為鼓舞群眾的重要力量。

國家與地方政府的支持讓呂劇不斷煥發時代光彩。1956年博興縣人民政府將劉官庄一帶命名為“呂藝鄉”﹔2004年博興縣的閆坊鎮被更名為“呂藝鎮”，並先后獲評“中國呂劇藝術之鄉”“中國民間文化藝術之鄉”﹔2008年呂劇被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我永遠都忘不了呂劇被評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那一天。”說到這裡，張傳法嘴角上揚，卻眼含熱淚，“得知這個消息的那一刻，有人歡呼，有人鼓掌，還有人興奮得從椅子上蹦起來”。

呂劇表演者一代代薪火相傳。1987年，呂劇泰斗李岱江收荊延國為徒。盡管年歲漸增，李岱江仍堅持每出戲都逐字逐句口傳心授。荊延國不負恩師所望，也成長為一代呂劇名家。2021年，劉寧正式拜入荊延國門下，成為呂劇李派第三代傳人。劉寧拜師時，88歲的師祖李岱江也來到現場，實現了師門的“三代同堂”。

談起師門幾代人間的傳承，劉寧一下打開了話匣子。劉寧自幼浸染梨園，幼時因李岱江《王小趕腳》的錄音光盤埋下一顆戲曲的種子。畢業后，他扎根劇團，被荊延國《拉郎配》的唱腔與神韻折服，通過同台演出結下師徒之緣。

劉寧（后排中）演出《牆頭記》劇照。受訪者供圖

李門師訓首重“學戲先做人”。劉寧秉持“品高藝自高”的信條登台唱戲，也肩負著培養后生的責任。他說：“傳承呂劇這門古朴藝術需要更多年輕力量，我願意成為那座橋梁。”

家喻戶曉，推陳出新

如果隻能用一個詞語來形容呂劇，博興縣戲劇團建團元老之一高東華，選擇的是“朴實”。“我們山東人是朴實憨厚的，呂劇也是一樣。它用詞造句貼近生活，能夠真正融到老百姓的心裡去。”她說。

從劇團運營，到改良設計服裝和樂器，再到新編劇目，如今博興縣戲劇團發展得欣欣向榮。“2020年，我們劇團排演了《連心鎖》這部大型原創呂劇，它講述了一個普通三口之家，兩代人接力，奔赴國家需要的前線的感人故事。”劉寧說，“當時《連心鎖》不僅從縣裡演到了濟南市，還代表全省赴青海演出，轟動一時。”

在博興，呂劇演出未必需要最頂尖的舞台，甚至未必需要舞台，它們傳唱在萬家燈火中，蘊藏在每個角落裡。

在博興縣的博華老年公寓，隻要湊齊一個八仙桌，就能有一名老人出自“呂劇世家”。“我12歲就會唱呂劇，唱到現在80歲了。”一位老人說，“我有個家庭劇團，兒子、閨女、兒媳婦全會唱呂劇，還經常給鄉親們表演呢！”說到這裡，她起身站定，唱起《李二嫂改嫁》的經典片段，字正腔圓，抑揚頓挫。為普及呂劇，老年公寓還專門組建呂劇興趣協會，豐富老人的精神生活。

同樣由村民自發組織建立的“庄戶劇團”則更多是“老戲骨”，彈唱功底更為高超。在呂藝鎮道口村村委會，一段抑揚頓挫的呂劇唱段《小姑賢》伴隨陣陣鼓樂，惹得村民紛紛駐足。“我們幾個都六十多歲了，但隻要天氣好，身體好，每周都會一塊兒排練。”大爺放下手中的墜琴笑著說道。據悉，呂藝鎮目前有本地庄戶劇團10余家，演員150余人，每年承接演出300余場，相關研學路線接待游客2萬余人。

在博興縣博昌街道陽光社區“濱濱學堂”，社區兒童正在當地民間呂劇藝人指導下學唱呂劇。陳 彬攝（人民圖片）

“一村一年一場戲，歡聲笑語故鄉情”。博興的大小劇團把戲唱到了百姓家門口，讓呂劇融入了百姓生活中。

朝氣蓬勃，欣欣向榮

如何獲得年輕人的青睞，對呂劇傳承意義深遠。

早在1995年，呂藝鎮的京博希望小學就將《呂劇》編印成教材，納入每周一節的呂劇課程，向學生介紹呂劇的歷史、唱法等知識。

隨著國家與地方政府對非遺傳承與保護的重視程度不斷提升，2024年濱州市呂劇院與魯北技師學院合作，共建“呂劇學院”。據學院班主任姜晨介紹，學院目前採用的是“訂單式培養”和“學校+劇團”雙導師制教學模式，由濱州市呂劇院的專業演員來校授課，保証學生能夠接觸到正宗的呂劇表演藝術。

“培養一名優秀呂劇演員很難，至少需要10年時間。”姜晨說，“基功、武功、身訓、把子、唱念、劇目……學生起碼要學五六年專業課程才能達到基礎水平，此外還需長期舞台演出來提高藝術表現力。”

前路漫漫，但未來可期。建院半年多，呂劇學院的學生已多次登台演出。他們參與的《烈烈渤海紅》獲得第十三屆山東文化藝術節優秀劇目，《長調悠悠》入選2025年度國家藝術基金資助項目，《風塵女杰》登上了中國戲曲學院的舞台……“雖然孩子們多數時候只是跑跑龍套，但這些實戰提升了他們的專業技能、舞台表現力和自信心。”姜晨說，“他們很年輕，10年后我們再看！”

夜幕降臨，劇場裡《大河流金》的前奏如黃河奔騰般響起。“九曲黃河沉甸甸的根，老腔呂戲熱辣辣的魂，一代代喝的黃河水，一聲聲唱的黃河親……”演員們身著戲服，用高亢激揚的唱腔講述著大河之畔的故事。

（王子賢、殷月、楊澤欣、李祥飛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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