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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報副刊 | 泰山上的石刻

陳麗偉
2024年01月13日09:14 | 來源:人民網-《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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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上泰山,都在金秋。登高遠眺,層林盡染。那滿山遍野滾蕩起伏、飽經歲月風霜洗禮的泰山石,或碩大雄壯,或精巧圓潤,組成了附著在泰山鋼鐵骨骼上的肌肉群。拾級而上,逡巡穿梭,在陰陰古木下,與泰山盤桓相伴,我驀然發現——泰山,渾身刻滿了字。

從山腳到山頂,泰山的刻字隨處可見、比比皆是。從李斯的泰山刻石,到唐玄宗的《紀泰山銘》,從“登高必自”到“五岳獨尊”,從歷代官員的偕友登臨到個別游客的“到此一游”,從店小二李和謙的“鼠”到吳大澂的“虎”……泰山,用滿山的石頭,做了書寫文字的紙張。

這些刻在泰山上的文字,有的氣宇軒昂,有的斂衽收襟,有的靈機妙論,有的坦蕩無遮,不一而足。歲月如流,千百年來,人們揮毫書丹不止,斧鑿刀刻不息,以泰山木石為紙,讓泰山軀體成書,把無言無語的巍巍泰山,“寫”成了一部史書。

李斯的泰山刻石,不僅是在泰山身上刻下的較早的文字,也是極其珍貴的秦代歷史資料。前半部分敘述秦始皇在全國范圍內申明法令,充分利用法律來保護國家的各項制度﹔后半部分則記錄了李斯隨同秦二世出巡時,上書請求在秦始皇所立刻石旁刻詔書的情況。除了文字內容,這塊刻石的小篆書體,還成為秦始皇統一六國后,“書同文,車同軌,量同衡,行同倫”的有力佐証。

我本是一個不太愛看自然風景的人,總覺得風景處處,大多雷同,無非是奇鬆怪石、岩泉飛瀑、花燃柳曳等等。然而,在泰山,一塊天然的石頭,被刻上了字,便不再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它從此有了文化的力量。

紅門是泰山登山起點,這裡有一巨大石碑,上刻“登高必自”四個大字。研究者說是青州郡王朱載璽所書。登高必自,一般認為有兩層含義,一是指從泰山腳下往上“登高”,必須要“自”此經過﹔二是“登高必自卑”的簡寫,是指登高需從低處起步。然而我初見此碑,油然而生的第一想法,卻是“登高之事必須要自己親自為之”,還專門指著“自”字,讓朋友幫忙拍照留念。

登山起點處又有一石坊,橫額書丹“孔子登臨處”。孔子是否於此登臨,已不可考,但古藤掩映、綠樹婆娑中,典雅端庄的石刻牌坊洋溢著人文氣息,讓人恍見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豪邁。

泰山,作為一座聖山,留下了濃墨重彩的歷史。其實論數量,描繪贊頌泰山風景的刻石應該最多。

歷下蘇容德、劉芳桂鐫立的“膚寸升雲”、天津寧世元書寫的“既雨晴亦佳”、錫山嵇瓚書寫的“人間天上”、禹州馬起予書寫的“曲徑通霄”,還有很多沒有落款的石刻,如“通幽”“天衢”等等,不勝枚舉。這些來自不同地域的人同登泰山,同立刻石,從不同角度描寫了自身的獨到體會,贊頌了泰山的獨有勝境,成為對名勝泰山的繽紛闡釋。

行走在泰山之中,游人絡繹,歡聲在耳。然而,一種惆悵卻不時襲上我的心頭。和路旁巨大的山石相比,人的生命是多麼渺小,多麼短暫。可能正因如此,從古到今,人們便刻字入石,以期讓短暫的生命附著在相對的永恆中,讓人類的精神綿延傳遞。

泰山還有一些石刻,本不在此山,卻被搬運過來,陳列此山。是借泰山增色,還是為泰山增色,抑或二者兼而有之?這些石刻,存放於岱廟的《衡方碑》《張遷碑》可做代表。《衡方碑》是學生朱登等頌揚自己老師兢兢業業、夙夕為民、德義為先的人品與功德。《張遷碑》是谷城故吏韋萌等為追念張遷之功德而立,銘文著重宣揚張遷及其祖先張仲、張良、張釋之和張騫的功績。這些碑刻於今觀之,不僅有很高的史料價值,亦有很高的書法價值。古代為人樹碑立傳,自是旌表碑主人功德,這一揚善啟后的傳統,一直流傳至今,也為傳承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起到不可磨滅的功用。

我放棄纜車,選擇步行上山。從那幾千層盤旋曲折的台階一步步走來,我雙腿直哆嗦,兩膝不由自主地幾欲跪下。這並非單純的筋骨勞累,更有一種莫名的敬畏——泰山海拔並不算高,它的地位卻有萬仞之高。

沒去過泰山的人最想看的、去過泰山的人最不能忘的,一定是“五岳獨尊”這四個大字。“五岳獨尊”可謂泰山眾多石刻中最具代表性的杰作,已成為泰山的標識,並被設計進人民幣背景圖案。這四個正楷字,系清光緒丁未年(公元1907年)由泰安府宗室玉構書寫。“五岳獨尊”這四個字作為泰山的稱號,高度概括了泰山的歷史地位、文化地位。它和旁邊的“昂頭天外”以及山上的“第一山”“雄峙天東”等其它刻石,共同彰顯出雄偉的氣魄。

泰山的石刻約有兩千處。有人說,泰山,是一座中國書法藝術的博物館,我覺得不錯,但不夠全面。我覺得泰山是一部書,一部大書,不僅書寫著中國書法史、文學史,更書寫著中華民族的風俗史、文化史……

《 人民日報 》( 2024年01月13日 08 版)

(責編:劉穎婕、邢曼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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