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人來濟南，有奔著“泉城”之名而來，有奔著《濟南的冬天》而來，有奔著濟南人寬厚仁義的名聲而來。殊不知，老舍寫下散文名篇《濟南的冬天》的六年后，還在1937年寫過一篇《大明湖之春》，直言不諱，吐槽大明湖的春天“不大、不明、不湖”，嫌棄湖中的“破舊的土壩”“高高低低的農作物”影響了美景。

老舍先生可能不會想到，85年后的今天，在輿論場上，濟南依舊掙扎在“土”與“洋”的調侃之中。

在以濟南為關鍵詞搜索，人們津津樂道於“鈍感之城”“山東濟南”等網絡段子，卻不知這座城市幾年來的巨大變化﹔不少人因短期經濟數據看衰濟南，卻不知這座城市正處於爬坡過坎的關鍵時期。黃河時代、數字濟南、新舊動能轉換、強省會……濟南的戰略堅定且有力。

從今年年初開始，“軟實力”一詞漸漸成了關乎濟南城市發展的關鍵詞，屢次在傳統媒體或自媒體、官方或民間的各種場合被提起。在濟南市第十二次黨代會的報告中，更是明確提出：“硬實力讓城市強大，軟實力讓城市偉大。城市既要有筋骨肉，更要有精氣神。”

濟南，志在探索一條提升城市軟實力的“濟南路徑”。

摘掉“大縣城”帽子

一個人的名字也許會起錯，但外號絕不會叫錯。

“帝都”北京、“魔都”上海、“腐都”成都、“宇宙”曹縣……超級城市，大多有個響徹但又讓人會心一笑的外號。想來，這也是軟實力的一部分了。

濟南，別稱“泉城”，但也有好事者冠以諢號“大縣城”，這讓外地人忍俊不禁的同時，更令濟南人蒙上一絲尷尬。

筆者長期在濟南生活，自然知道這座城市近幾年的嬗變。

全國文明城市年度測評“四連冠”，帶來的不僅僅是榮譽的豐碑，更為這座城市帶來由表及裡的深刻變化。

馬路干淨了，揚塵不見了，流動商販有序了，城市面貌煥然一新。

濟南也不做那“鑲著金邊的抹布”，走進背街小巷、犄角旮旯，一樣的干淨整潔，讓人眼前一亮。

一位長居西安的老記者到訪濟南，筆者陪著轉了一圈，最后留了句靈魂拷問：

好事不出門，惡名傳千裡啊。

筆者在參加某部委調研時，一位部委領導在濟南觀摩多個產業項目后，意味深長地對筆者悄悄說了這麼一句話：

原來濟南還是有不少好東西啊。

這句話，你得細品。

在互聯網世界，存在感不強的濟南，依然活在“大縣城”的夢魘之中，這也從一個側面印証了，軟實力不足，已成濟南發展的軟肋。

一項系統工程

軟實力一詞，說來玄乎，似乎很難找到像“GDP”“一般公共預算收入”“工業增加值”這樣的硬指標去衡量，卻又無處不在，比之“城市形象”“城市品牌”，軟實力是個更宏大的命題。這個概念包羅萬象，文化傳統、民風民俗、營商環境甚至官員魅力等等，似乎都在其中。

細究起來，專業人士大概可以圍繞“軟實力”出版一套叢書，但對於公眾，軟實力必須是一件件可親可感的“活物”。在主政者眼中，這個概念又必須是可操作的以及盡可能實現量化。

萬丈高樓，先得從地基挖起。數數祖上基業和這幾年的拼搏，濟南倒也有一手好牌。

在以水為貴的北方，泉的存在確實是獨一檔的自然稟賦。泉城之名，也早已深入人心。然而，不同於那些令人嘆為觀止的奇山秀水，泉的韻味卻不是如今快餐式文化所能體味。

論人文積澱，出了辛棄疾、李清照兩位千古詞人的濟南，從唐代開始，杜甫就在這裡留下了“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的贊嘆。通俗文學中，濟南還在瓊瑤阿姨的小說裡，意外得了個“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再看當下。濟南的營商環境近幾年多次在全省評比中拿下頭名，全國排名也已擠進前十。經濟數據的短暫回落，不能掩蓋濟南近幾年奮起直追的成果：關停濟鋼鋼鐵生產線、比亞迪新能源等優質項目開工， 量子信息科學國家實驗室濟南基地、山東高研院、山東未來網絡研究院等科研院所落地……

數數手上的牌，檢視自身不足，提升城市軟實力，成了濟南發展的必然選擇。

在內部，濟南這樣定義軟實力及其發展路徑：城市軟實力提升是一項系統工程，也是一項具有“生長性”的漸進工程，就一般規律而言，需要經歷從1.0到5.0五個階段。軟實力1.0，用好天賦、稟賦﹔軟實力2.0，做好塑造創造﹔軟實力3.0，做好結合融合﹔軟實力4.0，實現轉變轉化﹔軟實力5.0，實現歸零歸真。

暖心“老師兒”

一九五六年十月十日，一位五十多歲的人走進山東師范學院。門房問他是干什麼的，他說，“什麼也不干。”門房笑了。他在文物室看了兩個鐘頭。

這位從北京來濟南出差的中年人，在濟南待了6天，卻給北京的妻子寫了9封信，信中對濟南不吝贊美之詞：濟南給從北京來人印象極深的是清淨﹔這裡一般飲食似比北京干淨，面包和飯館中餃子，都很好。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他也都一一轉了個遍。在千佛山崖前，他買了一件藝術品，費錢五分。

甚至，濟南的姑娘也讓他“浮想聯翩”：“許多著白衣的女孩子，快快樂樂地當真一隊一隊從我前面走過。記得但丁在什麼橋頭曾望見一個白衣女郎和她的同伴脈脈含情地走過，我估想在學校附近，也必然有這種未來詩人或第一流大醫生，等著那些年青女孩子走過。“

這位可愛的中年人，名叫沈從文，他同老舍一樣，都對濟南這座城、城中的人，抱有極大的好感。如果那時候就有了軟實力這個概念，老先生們說不定也會時髦地套用上這個詞。

和老先生們的想法類似，在筆者眼中，濟南的軟實力，最寶貴的財富，首先還是濟南百姓。

作為省會城市，濟南卻少見的不排外，不欺生。同陌生人打交道時，無論對方何種職業，濟南人開口第一句便是：“老師兒！”，等同於“師傅”“同志”。

一聲“老師兒”，最是動人心。它折射出的，是濟南尊師重教的歷史傳統，是濟南人待人以誠的精神傳承，是濟南人日用而不自知的寶貴精神財富。

扎根濟南十余年的筆者，不知從多少在濟南成長起來的外來干部、外來企業家口中，感慨濟南這座城市的包容、厚道。

提升城市軟實力，恐怕還是得從自我認同抓起，把濟南人的信心從“污名化”中，拯救出來。

事實上，濟南早已有所行動。在軟實力1.0階段，濟南正通過深入挖掘獨一無二的泉水資源、底蘊深厚的歷史文化資源等，充分發揮“戰略紅利交匯疊加、交通網絡四通八達、科技創新實力雄厚、數字賦能勢頭強勁、人才保障基礎堅實、金融服務優勢突出、營商環境持續優化、消費市場潛力巨大、生態宜居優化提升、人文環境厚重淳朴”十大優勢，形成廣泛的城市認同、文化認同、方向認同。

不爭一時之短長

9月，濟南全市提升城市文化軟實力專題培訓班舉行。濟南市委常委、宣傳部長戴龍成在開班儀式的輔導報告中，系統闡述了濟南的軟實力戰略。

他提出：“要把軟實力戰略運用到濟南的各項工作中。”

在筆者看來，將軟實力概念植入每個干部心中，無疑是一場思想的解放和革新。干部的思維和形象，更是一座城市軟實力的重要標志。

但最難改變的，往往也是人的思想。這注定是一段不爭一時之短長的奮斗歷程。

軟實力，不是一朝一夕喊喊口號就能贏來的，而是厚積薄發的久久為功，考驗著干部們的耐心與定力。

軟實力，不會是從天上掉下的餡餅，而是時時用力，處處用心，用無數的努力匯聚而成。

軟實力，不是簡單的經濟數據對比，不是大干快上的“粗活”，而是思想文化的比拼較量。

濟南把軟實力提升劃分為五個階段，正是對這項工作難度的充分預估。在具體工作方法上，濟南提出了十大方向：1、要把軟實力融入到堅定信仰上。2、把軟實力融入到高質量發展上。3、把軟實力融入到文明創建上。4、把軟實力融入到講好濟南故事上。5、把軟實力融入到科技創新上。6、把軟實力融入到城市治理上。7、 把軟實力融入到文化建設上。8、把軟實力融入到國際傳播上。9、把軟實力融入到品牌打造上。10、把軟實力融入到提振城市“精氣神”上。

前路漫漫，道阻且長，濟南選擇了一條探索之路，一條荊棘之路，一條必由之路，能否開拓出一條提升城市軟實力的濟南路徑，我們熱忱以待，翹首期盼。

老舍先生說，上帝把夏天的藝術賜給瑞士，把春天的賜給西湖，秋和冬的全賜給了濟南。

筆者希望，願天下人重新認識濟南，把最美好的善意賜給這座進取之城、厚道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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